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极乙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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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国内的新能源汽车的格局,是和别处不同的:都是新势力搞PPT, 图上画满了饼,可以随时OTA。买车的韭菜,看完新车发布会,每每花二三十万,盲定一辆车,——这是一年前的事,现在每辆要涨一两万,——厂家的APP刷着,巴巴的等着提车;倘肯多花一万,便可以买早点的订单,或者黄牛单,插队提车了,如果出到六十多万,那就能买高合的现车了,但这些韭菜,多是打工人,大抵没有这样阔绰。只有家里拆迁了的,才踱进商场隔壁的高合店里,要这要那,慢慢地选配。
       我从二十二岁起,便在车管所的一楼当保安,老板说,我样子太傻,怕侍候不了有钱老板,就在外面做点事罢。外面的韭菜,虽然容易说话,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。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座椅有没有腰托,看过玻璃水盖子撬不撬得开,又亲看到玻璃水箱里有水,然后放心:在这严重监督下,换二供也很为难。所以过了几天,老板又说我干不了这事。幸亏荐头的情面大,辞退不得,便改为车务黄牛的一种无聊职务了。
       我从此便整天的刷着微信群里,专管我的职务。虽然没有什么失职,但总觉得有些单调,有些无聊。销售是一副凶脸孔,韭菜也没有好声气,教人活泼不得;只有极氪到店,才可以笑几声,所以至今还记得。
       极氪是交了定金而不能退款的唯一的车。它身材很宽大;贯穿尾灯,仿佛德意志的帕拉梅拉;前面有个又大又丑的胡子。宣传的虽然是猎装,可是又高又胖,似乎一辆SUV,也像个蛤蟆。它对人说话,总是满口用户共创,叫人半懂不懂的。因为他姓吉,别人便从吉利的另一个儿子领克这里,替他取下一个绰号,叫作极氪。极氪一到店,所有买车的韭菜便都看着他骂,有的叫道,“极氪,你定速巡航还没出了!”他不回答,对群里说,“五月涨价,还要权益退坡。”便排出一篇通稿。韭菜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,“你一定又交不出车了!”极氪睁大眼睛说,“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……”“什么清白?我上个月亲眼见你只卖了1700台,被蔚小理吊着打。”极氪便涨红了脸,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,争辩道,“交付不能算销量……交付!……疫情的事,能算少么?”接连便是难懂的话,什么“缺芯片”,什么“威巴克”之类,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: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       听人家背地里谈论,极氪原来也想学新势力,但终于没有本事,又不会营生;于是愈过愈差,弄到卖不出去了。幸而性价比还算高,便迟迟不涨价,换一点销量。可惜它又有一样坏脾气,便是经常出事。卖不到几天,便搞一个大新闻,全网齐喷。如是几次,上门买车的韭菜也没有了。极氪没有法,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偷减成本的事。但他在车主群里,口碑却比别人都好,就是从不拖欠;虽然间或出了Bug,暂时记在粉板上,但不出一月,定然修复,从系统上拭去了之前的Bug,添加新的Bug。
       极氪开了几张单,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,旁人便又问道,“极氪,你当真是老牌传统车企么?”极氪看着问他的人,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。他们便接着说道,“你怎的车机连个分屏都没有?”极氪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,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,嘴里说些话;这回可是全是亿咖通8155之类,一些不懂了。在这时候,众人也都哄笑起来: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       在这些时候,我可以附和着笑,老板是决不责备的。而且老板见了极氪,也每每这样问他,引人发笑。极氪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,便只好向老车主说话。有一回对我说道,“你修过车么?”我略略点一点头。他说,“修过车,……我便考你一考。中控的车机,怎样重启的?”我想,卖不出去的车,也配考我么?便回过脸去,不再理会。极氪等了许久,很恳切的说道,“不能重启吧?……我教给你,记着!这些方法应该记着。将来黑屏卡死的时候,修车要用。”我暗想我和交车的日期还很远呢,而且我们车友也教我好多次了;又好笑,又不耐烦,懒懒的答它道,“谁要你教,不是按住音量键十秒旋转五格吗?”极氪显出极高兴的样子,将前面机盖打开,点头说,“对呀对呀!……12V电瓶怎么断电,你知道么?”我愈不耐烦了,努着嘴走远。极氪刚掏出扳手,想要拧螺丝,见我毫不热心,便又叹一口气,显出极惋惜的样子。
       有几回,没提车的韭菜等的难受,也赶热闹,围住了极氪。它便给他们,一人一千积分。韭菜拿完分,仍然不散,眼睛都望着商城。极氪着了慌,伸开五指将商城罩住,弯腰下去说道,“没货了,我已经没货了。”直起身又看一看价格,自己摇头说,“不贵不贵!贵乎哉?不贵也。”于是这一群韭菜都骂骂咧咧走散了。
       极氪是这样的使人快活,可是没有它,别人也都这么卖车。
       有一天,大约是订车后的的一年,一个韭菜正在慢慢的等车,打开APP,忽然说,“极氪长久没有交车了。还欠几千个订单呢!”我才也觉得它的确长久没有交车了。一个提了车的韭菜说道,“它怎么来得及交车?……它忙着修车了。”韭菜说,“哦!”“它总仍旧是修。这一回,是自己发昏,竟动力系统失效了。三电的东西,修得的么?”“后来怎么样?”“怎么样?先拖车,后来是道歉,道歉了大半夜,再赔积分。”“后来呢?”“后来返厂换新车了。”“换新车了怎样呢?”“怎样?……谁晓得?许是继续等排产了。”韭菜也不再问,仍然慢慢的骂它的娘。
       中秋之后,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,看看将近初冬;我整天的靠着火,也须穿上棉袄了。一天的下半天,没有一个顾客,我正合了眼坐着。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,“交一辆车。”这声音虽然极低,却很耳熟。看时又全没有人。站起来向外一望,那极氪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。它销售纷纷跳槽,已经换了一圈了;充电站也没铺几个,二线城市,零零星星的几个,还有不少轻充;见了我,又说道,“交一辆车。”韭菜们也伸出头去,一面说,“极氪么?你还欠几千个订单呢!”极氪很颓唐的仰面答道,“这……正在排产了。这一回是现车,钱要全款。”韭菜们仍然同平常一样,笑着对他说,“极氪,你又压榨供应商了!”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,单说了一句“不要取笑!”“取笑?要是不压榨,怎么会断供?”极氪低声说道,“疫情,疫,疫……”他的眼色,很像恳求韭菜,不要再提。此时已经聚集了几百个韭菜,便在群里都笑了。我拓了发动机号,端出去,放在挡风玻璃上。它从档案袋里摸出发票,放在我手里,见他满手是泥,原来它没充电便用这手推来的。不一会,他打完临牌,便又在韭菜的说笑声中,用这手推着车慢慢走去了。
       自此以后,又长久没有看见极氪。到了年关,韭菜们打开APP说,“极氪还欠几千个订单呢!”到第二年的端午,又说“极氪还欠几千台呢!”到中秋可是没有说,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它。
       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——大约极氪的确凉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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